過去三年以來,中國手機公司在印度銜枚疾行。從最早的小心試探,到熟悉后的投資買地、開辦工廠、渠道爭奪和天價廣告,OPPO、vivo、金立、聯想、小米等公司的印度之戰已經全面升級。然而,由于地理的阻隔,中國用戶往往只聞其聲,不見其形。
今年3月以來,騰訊科技飛行萬余公里,跨越印度南北,從新德里、諾伊達,到班加羅爾,走訪十多家中國和印度手機公司,調查產業鏈上下游諸多企業,重磅推出《中國手機決戰印度》系列報道,首次全景式揭秘這場關乎企業命運的商業征戰。
現在,硝煙四起,決戰到來,誰能最終贏得印度市場十億消費者?
一張空白支票。
3月上旬,印度北德里,一位印度高個員工將它交給vivo當地的中國銷售魏向西。魏向西坐在一個花壇邊上,搖搖手中已經有公司財務簽字的支票,得意地告訴騰訊科技(微信公眾號ID:qqtech),“為了盡快敲定手機戶外廣告牌,防止對方變卦,我們現在有權直接在支票上面填寫金額。”
就在前幾天,魏向西的同事敲定了當地的一個廣告位,但第二天去付錢時,發現為時已晚。“OPPO的人提前找過去,當場砸下更多錢,拿下這個廣告位”。這件事直接刺激了vivo在當地市場改變財務管理措施,允許員工帶著財務簽完字的空白支票去談廣告位,拿到支票的人兌票前只需要打電話給vivo公司,確認后錢很快到賬。
特殊市場、特殊手段、不惜重金——這只是中國手機公司在印度市場競爭日益激烈的一個縮影。在經歷了初期的試探和摸索后,中國手機公司與印度本土公司、三星、蘋果的大決戰已經到來。
為了迎接即將到來的手機銷售旺季,配合4月份重要的板球營銷活動,OPPO、vivo(下簡稱OV)為代表的中國手機公司在印度提前搶奪市場廣告位資源。同時,中國手機品牌金立、榮耀、小米、聯想,以及韓國的三星等公司,都不再袖手旁觀,印度本土廠商Micromax、Intex也都醒過神來紛紛加入戶外廣告位的爭搶。
對于各大手機公司而言,擁有將近13億人口的印度已成為一塊誘人的巨大蛋糕。根據IDC數據,2016年,擁有14億人口的中國,智能手機市場年出貨量超5億,而印度不到2億,尚有過半數人使用功能機。從市場飽和度而言,印度潛力巨大;另一方面,印度4G市場普及迅速,2017年2月21日,印度電信運營商Jio宣布過去170天時間獲得1億4G用戶,這比用433天時間達到1億用戶的微信還快。
“全球在哪里還能找到像印度這么大的市場?”許多在印度淘金的中國手機行業人士都向騰訊科技提到這里的巨大人口紅利。
印度手機市場既前景廣闊,像塊大蛋糕充滿誘惑,但又因宗教、政治、文化等原因充滿變數,愈加激烈的競爭抬升了風險。
不過,以OV為首的中國手機廠商決心在印度大干一場。一番試探之后,OV從 2015年8月起加重籌碼。騰訊科技獲悉,為了把在中國的生產設備、材料物質甚至吃飯的鍋運到印度,OPPO便花了1500萬人民幣,更是投入數十億巨資購地建廠和投入廣告,OV在印度已經火力全開。
2017年至關重要,中國手機品牌在印度的爭戰全面升級,走向戰略縱深,由此前小米聯想所走的出口、代工生產和電商銷售模式,演變為中國人主導管理+重資產加工生產+廣告轟炸+線下全面布局的模式。后一種打法被圈內認為是“中國模式”首次在印度全面鋪開。
中國手機品牌能否在印度獲得更大市場份額,戰勝排名第一的三星?國內OV稱雄的局面是否會在印度重演?而對中國互聯網公司而言,印度智能手機普及則意味著移動端電商、游戲和廣告三大商業模式機會窗口出現,更多的巨頭是否將進入這個市場?
OV“掃街”模式戰三星
“下一步,我要把所有門頭廣告牌連成一片。”魏向西把手一揮,指著面前的M2K兩幢連體建筑告訴騰訊科技。
M2K是當地一個手機零售店的聚集中心,有四五十家手機店。在高過人頭的地方,已經有一段一段的vivo藍色廣告牌水平連成一線,偶爾幾處隔斷,是kindle和別家公司廣告。兩幢中的一幢,廣告牌已經于前一天夜里1點完成合龍。
這是2017年3月8日下午,印度氣溫轉暖,再過一個多月,vivo花巨資冠名贊助的印度第一大運動板球超級聯賽(IPL)將開打,作為vivo北德里地區的SE(銷售執行經理),魏向西愈加忙碌,他要拿下負責區域內更多廣告位,讓產品進入更多手機門店,賣出更多V5和V5 Plus手機(V5對應國內X7,V5 Plus對應X9)。
“以前99%以上的手機店都愿意免費掛三星的牌子,因為三星手機品牌大,三星如果愿意幫店主免費做一個新門頭牌,店主會非常高興,不收錢讓三星掛上門牌。”
一直關注OV市場動作的藺奇告訴騰訊科技,他是金立印度公司中方高管,“我們金立的人后來說幫他們換,零售店老板也沒有什么意見,因為關系好,換就換了。”
但是,OV過來后,從去年開始改變了操作慣例,過去免費的資源,因為OV而有了價格。“OV直接告訴店主,我幫你做新門頭,有我的形象Logo,加你的店名字,店名字很小放在右下角,每個月給你一定數量的錢,或者給你更多錢一年不準換。”
印度所有零銷店都由小老板私有,手機業務只能一家一家去談,但vivo硬是通過分布在全印度數不清的“魏向西”們,改變了印度街巷景觀。
當地手機廠商Micromax市場高管Lily告訴騰訊科技,在一些城鎮,OV甚至花錢給一些只賣糖果、巧克力的小店加上手機宣傳牌匾。
2016年下半年的三四個月時間,三星的廣告牌被快速替換,而反映在銷售上,三星的市場份額也在逐月下降:一年時間,從48%掉到30%以下。反應過來的三星開始跟進,付費爭搶零售門店廣告牌。
漸漸地,印度手機零售店大門外出現一些奇怪現象,往往一個七八平米的小店門頭,從上到下橫掛著四五家手機品牌的Logo。
除了Logo,更重要的競爭則發生在手機門店里的展位。
“三星以前在一些手機店里,花400盧比給手機占個位置,OV來了后,直接加三四倍錢給店主,讓賣OV手機。成群的店主們奔錢而去,三星和印度本地廠商手機位置被擠走。”Micromax公司Lily告訴騰訊科技。
結果,印度一些用戶本來想買10000盧比(1盧比約合0.1元人民幣)的手機,但是手機店里經過OPPO、vivo滲透,擠走其它品牌,只有15000盧比手機賣,價格雖然高一些,但質量看上去不錯,不少印度人就選擇了OV。
“2月份,班加羅爾有一個DLF的大樓,三星的一個廣告簽了一年合同,OPPO來了后,一次性給了三年的錢簽約。”排他性地拿下一些要害處的廣告位置是OV一手猛招。Lily認為OV有很多錢,三星和Micromax做不到如此大手筆。
地推人才則是OV攻城略地的保障。
魏向西留著分頭,戴著眼鏡,面色白晰,今年23歲,一年前他還是一名在烏魯木齊上大學的學生。按照當初設計,他本該去當地高鐵國營部門上班,但是他選擇去了vivo銷售公司,從導購做起,工作半年后,升職為督導。
去年8月,魏向西與30多位同事一起,被vivo新疆銷售公司老板一張機票,借道上海,送到了德里。這個決策如此匆忙,他的護照、簽證都是加急辦成。
魏向西來到印度后,職位由督導升成為SE。與國內相比,這種升職快了很多。他下面管著3名印度督導、6名印度導購員。其中一員印度督導是當地名校德里大學畢業生。他們一起負責區域內200多家手機零售店和vivo手機相關事務。
魏向西來印度不超過半年時間,急需學會和印度人相處。據他觀察,印度人很懶散,到10點還沒開始干活,效率低下;員工11點要喝咖啡,中方管理者只能等著他們;甚至有一些印度員工請假的原因可能是同一個親戚去世兩次。
就在騰訊科技跟隨魏向西走訪一家手機門店時,其中一位印度員工趁機向他提出要升職的要求,魏向西簡單安撫了一下,退出了店。
“印度人一次只能交待做一件事”,魏向西說,說狠了還會哭,“玻璃心”。好在作為vivo派駐印度第三代員工,有前面兩批摸索總結出來的經驗,魏向西稍微輕松些。
向上趨勢清晰地反映在他接手的M2K地區銷售量上面。去年10月排燈節,前任們已完成了從0到800臺月銷售量積累。他來之后,M2K區域三四十家店,3月份算不上旺季,其中三家Fone Zone NXT店,月銷售量已經達到500臺,整個M2K區已經近3000臺vivo手機,與同區域三星手機銷售量差不多。
唯一區別是,三星在印度當地十多年積累,雖然戶外廣告牌少被搶去不少,還有很多無形廣告牌在印度消費者腦海中。魏向西想和同事們把這些根深蒂固的印象抹去,還需要時間。
全盤復制中國式管理
OV在印度的市場攻占特點是靈活、快速,出手又狠又重。后面有一套包含人員管理、廠商一體化、廣告高空轟炸和密集店面地面攔截等“中國模式”支撐。
OPPO比vivo更早來到印度。OPPO 2014年剛到印度市場時,主推中高端機型,聘用當地人管理,利用當地省級代理模式銷售手機,印方員工散漫低下的效率、當地消費者對于來自中國品牌低劣品質的固有印象、以及知名度不夠,導致OPPO手機銷售局面打不開,最早一拔過來的人成了鋪路石。
最困難的時候,來到德里的第一代vivo人,也只有四五個,“去給店主推銷vivo手機,店主沒聽過這個牌子,被趕出來了。”一名vivo印度早期員工告訴騰訊科技。
那時候,聘用印度人管理印度人,利用當地渠道模式、操作手法來銷售手機的金立做得更通暢。
“印度金立公司總經理阿溫德,有著十幾年手機行業工作經驗。”金立印度公司市場高管藺奇告訴騰訊科技,找對人,避免了挫敗。
現在,最困難的時候已經過去。吃虧之后OV很快轉變策略,全盤復制國內打法,通過國內方法主導異國市場。第一,東南亞的成功已經給了他們信心;第二,國內市場的大成,使他們更有資金實力;第三,等來了印度3G向4G轉變;最后,印度政府“改革開放”的大政策為OV打開了方便之門。OV覺得可以到印度與韓日企業在消費電子領域對決。
OV調整了人員管理,中高層全部換成中國人。像魏向西這樣的SE(銷售經理),北德里有4名,整個德里有30多名。印度市場由OV不同的國內的省級代理去拓展,彼此之間不認識,全印度具體有多少個魏向西,只有OV市場總負責人知道。
在SE上面職務是ASM(區域銷售經理),SE下面管3個督導(TL),督導下面還有6名導購(vivo brand advisor),他們一起在印度構成了一個龐大的銷售網絡,每天穿行在印度大街小巷各類手機賣場,議價、拍板、付錢。
魏向西的老板,是vivo在印度邦一級的代理銷售公司老大。OV在印度與在國內采取的公司架構和股權結構一致。一些在國內做得強大的代理,直接在印度分管一些邦。印度一共28個邦,已被國內OV做得好的、有能力的銷售公司瓜分完畢。
比如OPPO在印度南部城市金奈,被大連人接管運作,在圈內被稱作“大連幫”。還有一些從公司內部高管轉成銷售代理公司,比如齋普爾區的vivo代理,原是vivo高管,他找了一個中國人操盤。魏向西所在的公司,是vivo在國內西北公司分化而來。駐邦的銷售公司,直接從國內三四線城市招人,到國外即便薪水翻倍,用人成本差不多與國內一線員工相當。銷售后面支撐人員,來源同樣如此。
印度OV代理公司與國內的代理公司、總公司之間有層層持股關系,又通過一系列復雜的關系,擁有OV“產商一體化”體系中生產加工廠的股份。
這種利益分配和激勵措施很有效,但是沒有類似基因和文化的三星和本地公司很難復制。“在這里干夠一年,做得好的可以分到公司股份。”魏向西說。中國南方公司一套完全的激勵機制被搬到印度,“平常工資尚可,年底給到超出預期的獎金。”這可能是OV兇狠打法和頑強執行力內在秘密。
還有一個OV秘密少有人知。據騰訊科技了解,OV后面有一個深潛的類似董事會組織,OPPO CEO陳明永和vivo CEO 沈煒都是位置較低一員,步步高創始人段永平也在其中,還有很多低調大佬。一些大事由董事會協調。OV雙方上至高管、下至員工,都稱對方為“友軍”,有意識地約束員工合規競爭。
“復制中國模式的做法成為OV在印度成功的殺手锏。”金立藺奇總結。
打板球、簽明星,開創本地化營銷策略
OV市場策略和渠道也照搬國內,搭建體系,廣告高空360度轟炸,地面全方面承接。與國內農村包圍城市不同,OV在印度直接從一線城市切入,德里、馬邦、古吉拉特等等經濟相對發達地區成為區域性重點。當地城鎮和農村網絡缺乏,比一線城市難度大,是下一步目標。
OV所代表的中國公司在產品策略上與三星走出不同路數。通過周密的消費者洞察,OPPO發現印度人特別喜歡自拍,在國內機器的硬件基礎上,強化突出拍照、自拍功能,突出“自拍專家”,提出國內絕少聽到的月光自拍概念。這是OPPO帶給印度手機的新玩法。
從F系列開始,OPPO宣傳語變成照相手機(Camera Phone),價位上比千元機稍稍貴一點,主要在15000盧比至20000盧比之間,比蘋果、三星的高端要便宜一些。
在古爾岡Vatika產業園區里,騰訊科技與38歲的Raju Thapa聊了聊他手中的OPPO手機。他的主業是買賣寵物狗,從三星轉投OPPO手機的原因很簡單,三星有一款拍照不錯的手機要賣15500盧比,OPPO手機只花了他11000盧比。三星手機電池只有2000毫安,而OPPO手機電池是2650毫安。他主動演示自拍和電話拔打時的語音外放功能,并稱發送圖片操作簡易。質優價不高,是OV手機目前吸引印度大眾用戶的要點之一。
小米印度負責人馬努告訴騰訊科技他所觀察到的市場,OV的打法是通過高調品牌推廣15000盧比至20000盧比手機,“出貨量大的卻是10000盧比左右手機”。
小米手機通過線上銷售,有著深深的“性價比”烙印,往中高端進發時并不容易。OV通過明星拉升的品牌形象,即便出貨中低端價位偏多,用戶買了更覺有面子,同時保留了品牌向高端進發可能。這個規律在國內已經被證明。
3月23日,OPPO推出更高端的新款機器F3 Plus,突出的亮點在于提出了國內所沒有多人自拍模式。OPPO通過調研發現,印度人自拍照片中有6成是多人自拍,運用到產品中,配合6寸大屏,定價在印度首次站上3萬盧比。這款手機所聘請的代言人是寶萊塢明星Deepika Padukone。
很多公司密切注視著OPPO新動向。OPPO將公司宣傳口號改為“照相手機”(Camera Phone)之后,vivo改成“照相和音樂手機”(Camera&Music),金立則改成照相和續航手機(Camera&Battery)。
三家公司另一競爭焦點是對板球運動廣告資源的重金投入。板球在印度是一種全民運動,更是一種生活方式,超過半數的人每年都至少打兩次板球。“板球和寶萊塢是印度全民娛樂的核心,都比較大眾化,選擇板球的初衷之一是為了觸達更多受眾,迅速增強品牌知名度。”vivo印度公關田凱告訴騰訊科技。
vivo用約2億人民幣(3000萬美金)搶到了2016年和2017年IPL手機冠名,OPPO則拿到印度板球國家隊未來五年的冠名權,競標價約合11.45億人民幣,還針對國家間板球聯賽的展開營銷活動,“為印度加油”活動植入自拍專家。
金立緊跟著搶到印度板球國家隊隊長Virat作為形象代言人,連帶著贊助了Virat所在的RCB隊和KKR隊。在此之前,本地手機廠商只做過一些個別板球隊的贊助,包括三星,都從沒有這么大手筆地投入。
在OV你追我趕、金立快速跟進變化時,印度本地手機廠商Micromax和Intex等等節節敗退,有些本地廠商已經關門。來自臺灣的HTC受到嚴重沖擊,目前到了退出印度市場邊緣。聯想、酷派甚至小米,都在2016年下半年受到OV崛起的沖擊。整個印度次大陸手機品牌已然舉行了淘汰賽,品牌集中度在提升。
布局產業鏈:重資產安營扎寨
2015年8月初到印度暴熱的天氣,留給支月朗難以磨滅的記憶。作為vivo手機公司首批來到印度的一批人,支月朗承擔著在異國他鄉開疆拓土、建設工廠的重任。40多度的高溫,比中國廣東省熱了太多。干活時,用手搓一搓臉,都是鹽。
這僅僅是困難的一部分。按照公司標準,在印度很多東西質量差沒法用,從生產線、零配件,“甚至做飯的鍋都是從中國背來的。”3月17日,支月朗坐在大諾伊達區工廠里一個辦公室里對騰訊科技回憶。
這是之前中國手機來印度淘金只做出口,或者輕資產代工生產的重要原因。2015年,小米找到富士康印度公司,聯想則由偉創力代工,主銷中低端手機。
支月朗費了一番波折,租了一處九層樓工廠。印度工廠廠房設計差強人意,vivo廠房中間有一個大鏤空,達不到國內廠房標準,這已是支月朗能找到的最佳廠房。加上印度員工效率低下,報廢率高,同樣生產線,從中國拉到印度,整體而言只能達到國內七成生產效率,短期內指望靠當地便宜人工省錢不可能。
vivo工廠與另一幢樓一起,孤零零地站在荒野里。從德里機場開車過去,最快要一個半小時,四周沒有配套商業。門口停了四五輛大巴車,接送員工上下班。
一切都是新的、未完成式。在工廠外墻上面,刷著vivo的藍色標志。里面電梯門上,印著“Love India,Love vivo”字樣;vivo公司主張的本分文化,被直接翻譯成漢語拼音標識了出來。本分(Benfen)之于步步高系的公司,有著獨特含義,在中國需要解釋一番,在英文里更加找不到對應的詞。
“最近生產加量比較厲害”,支月朗告訴騰訊科技。作為vivo在海外最大的工廠,擁有1191名員工、一個月產量100萬臺的工廠,已經滿負荷地生產。OPPO差不多與vivo同時在印度建廠,選址諾伊達,產能更大,每個月生產160萬臺手機。目前簡單組裝,更復雜的生產工藝會陸續建成。
3月份17日傍晚7時,天剛黑下來,騰訊科技來到這個工廠大門外,看到很多穿著制服的保安。這家公司在當地如此低調,整個工廠沒有大Logo,門口也沒有任何標識、廠名。三四輛廂式貨車在停著作業, 工廠里燈火通明。
OPPO在印度的第二個工廠在建設當中,OPPO印度負責人李炳忠稱,在大諾伊達的OPPO將占地100英畝,整體投資達15億人民幣。接下來三年時間里,OPPO打算在印度將產能擴增到5000萬臺,輔射伊朗、伊拉克等更西部國家,投資額度達100億盧比(約10個億人民幣),另外還有配套的來自上下游的100億盧比投資。
顯然,擁有制造業基因的步步高系OPPO、vivo,在印度“改革開放”后,找到發揮優勢的天地。與競爭對手代工模式相比,OV的旗艦機大多自主設計、加工,方便控制品質、成本和人才培養。
與OV相比,另一家中國手機公司金立來印度更早,在OV忙著集中攻打東南亞的印度尼西亞、馬來西亞和泰國等地市場時,金立2013年進駐印度,放棄代工Micromax,自己做品牌,將金立在國內的模式搬到印度。OV在2016年急拉而起的強勁勢頭,逼迫金立在快速調整適應,購地建廠。
2016年9月,金立新工廠將建在印度北部的哈里亞納邦。占地面積50英畝,計劃年產能為3000萬部手機。金立將投資50億盧比(約合人民幣4.95億元),新工廠計劃2年內投產。金立集團總裁盧偉冰負責海外業務,他去年增加了去印度頻率,最少每月一次,待上一個星期,看市場三天,開會三天。
印度政府在莫迪總理2014年上任之后,推出了類似中國改革開放的經濟政策,追求GDP增長。莫迪政府為發展制造業,手機整機從中國出口印度加稅13.5%。“什么概念,1千塊錢要加135塊錢稅。零配件從國內進口免稅,即便貴30塊,我還省了100塊”。海派公司王秀春解釋公司印度設廠主要動因。
2016年下半年以來,國內品牌在印度的加大產能呈現你追我趕態勢。OPPO悄然花費近10個億人民幣在印度買下一個地塊,興建工廠。vivo的購地計劃正在推進。“印度人多地少,發展下去,土地肯定會增殖。”或許這樣可以抵消印度貨幣盧比貶值損失。國產手機在印度遭遇戰,轉為持久戰,門檻越抬越高。
去年十月,印度當地類似于中國春節的排燈節的營銷大戰,是OPPO、vivo在當地市場發展爆發增長的一個節點。“OV這種重資產模式只有過了一個臨界點后才會爆發”,樂視一名前印度高管分析。
三星蘋果依然強勢,OV面臨哪些挑戰?
OV一系列組合拳下去之后,從2016年下半年開始,中國手機品牌市場份額在印度節節攀升。2017年1月24日,市場研究機構Counterpoint Research在報告中指出,2016年第四季度在印度市場中的前五名中,中國手機品牌占到4位。
其中,三星仍居市場第一,市場份額為24%;vivo排名第二,市場份額為10%。小米和聯想均為9%,OPPO緊跟其后為8%。在印度市場這4家中國智能手機品牌共取得了46%的市場份額。報告還顯示,2016年11月份,中國手機企業在印度的市場份額為51%,為全年最高點。
至此,中國智能手機品牌已經打下印度市場半壁江山。按照GFK數據,2017的1月份,OPPO線下市場已經占了11.7%的市場份額,排名第二。vivo的支月朗則告訴騰訊科技,vivo與OPPO在印度銷量排名交錯上升。
印度手機廠商受沖擊最大,最大的手機公司Micromax從市場前五名中被擠出,年出貨量縮減至2000萬臺(包括功能機)。很多印度消費者不再滿意本土廠商代廉價格和劣質品質的組合,有些消費者對本土廠商找中國廠商代工、貼牌出售的情況心知肚明,放棄本土廠商產品在一些印度人看來理所當然。
Micromax的狀態代表著印度本土廠商共同遭遇。Micromax內部有四名老板,內耗嚴重;產品走機海戰術,總有幾款手機拉低品牌形象;吸引人才方面魄力不夠;設計、制造工藝落后,現在的高端旗艦機型依賴中興下面的興飛公司。
一位給 Micromax供應了多年功能機方案的人士很不看好Micromax未來。“歷史是重演的,Micromax會走上中國康佳、TCL等國產品牌老路。沒有創新求變的魄力和技術,只能看著品牌慢性死亡。”
盡管三星的市場份額急跌,卻未傷元氣,三星手機在印度售價跨越10000盧比至40000盧比,受沖擊較多的是中低端產品。三星最近開始組織反擊,猛推售后服務,手機出了問題,打電話三星24小時有人接聽,很快解決。同時,三星聘請印度明星,適應印度文化。
品牌更為高端的蘋果手機,目前基本未受中國品牌影響。
“我們還很困難,印度市場是一個金字塔,越往上越難。”OPPO全球海外市場負責人李炳忠頗為低調,他一邊用手比劃著三角型,一邊對騰訊科技說,“在印度,我們才剛開始”。3月23日這天,OPPO在新德里附近的Andaz酒店舉辦活動,現場來到四五百人,李炳忠特地坐飛機前來壓陣。
左一為OPPO全球海外市場負責人李炳忠
幫助OPPO打下東南亞市場,站穩腳跟后,李炳忠在OPPO內部有了“福將”稱號,印度是OPPO全球化戰略中下一個目標,李炳忠成為這一場戰役中OPPO方面最高將領。與華為“普遍開花”強攻西歐、日本等地不同,OPPO和vivo是打穿一片市場、穩住,再去下一個市場,戰略聚焦,一步一步發展。
OV不計成本地投入,遭到一些人質疑。“OV投入這么錢,賣出了多少臺手機?賣出去的手機能掙回投入的錢嗎?一切還要等過6個月才看。”Micromax市場負責人Lily表示。
OV在中國廣告轟炸雖然猛烈,聚焦于年輕人,尤其是女性,廣告花費像扔出去的回旋鏢,總能帶回豐厚“獵物”飛回到手上。但是,在印度,OV的廣告看不出聚焦點,無論板球贊助、通往泰姬陵高速路收費站旁連綿幾十米的廣告,還是包下德里地鐵整個車廂,都是面向所有大眾。印度女性因家庭地位,基本都用家中男性用過的手機。一些新增女大學生用戶,更喜歡通過分期付款購買蘋果、三星等高端手機。在中國精準的商業套路,在印度還遠未成熟。
OV在印度銷售手機以10000盧比居多,利潤率遠不及國內,而前期市場拓展資本量巨大,現金造血需要盡快跟上。OPPO在印度最新發布的F3 Plus,希望通過3萬盧比售價加速印度高端化進程,這本身也是賺取利潤邏輯要求。
畢竟,現在國內外手機一盤棋,OV在國內市場并不具備壟斷優勢。過去三年,市場城頭變幻大王旗。2016年,三星受Note7電池事件影響,蘋果新手機創新不足,華為終端在2000元至3000元主流價位由華為品牌切換至榮耀品牌時波動,OV獲得了發展良機。2017年,上述三家公司都有重頭產品憋著勁。OV一旦在中國市場出現差錯,資金鏈將傳導至印度,影響印度戰局。
這有前車之鑒。樂視2016年在印度大做廣告,開局不錯,上升勢頭很猛,后來因為國內資金鏈接濟不上,現在印度急劇收縮、裁員。
另外,因為產業鏈整體布局的缺陷,OV一些核心元器件、配件依賴外部,比如屏幕上依賴三星。如果中國、印度市場同時動搖三星根基,未來或有可能遭遇三星在屏幕供應上的制約。
更多中國品牌,更多市場可能性
市場上并不僅僅只有OV,國產手機對印度市場都有一番盤算。
對主打互聯網模式的小米而言,印度市場成為維系體面和估值關鍵。2016年,如果沒有印度1000多萬銷量,小米全球只有4000萬臺出貨量,相當于鼎盛時期腰斬成績。小米馬努稱,去年拿下10億美元銷售額之后,今年在印度互聯網模式,將加上中間環節更少的線下模式,嘗試一兩家國內小米之家。
金立2107年主要精力還是在中國市場,確保3000萬臺銷量,挑戰3800萬臺;海外去年1200萬,今年目標2000萬臺。稱霸非洲、調轉槍頭到印度的中國傳音,目前在印度月出貨量過百萬臺,將印度作為重要目標。
小米印度負責人馬努對于OV、金立大手筆花錢有一番見解,“我們任何一個機器搜索指數都比寶萊塢紅星或者棒球最紅的明星還要高。”
馬努說,贊助板球短期看有效,長遠沒有可能。比如金立贊助的一個加爾各答板球隊,之前諾基亞贊助了好多年。德里的球隊,Micromax贊助好多年,他認為近15年來,從來沒有哪個偉大公司是靠市場營銷來支撐的。“花好多錢在營銷和分銷上,最終還是要用戶買單,小米不會花這筆錢。”馬努用語克制,另外一些情緒激烈者直接批評OV賣“高價低配”手機。
聯想則通過與代工商偉創力合作,在印度生產、銷售中低端手機,積極地進駐印度當地的零售店面,對于線上、線下有自己的掂量。曾經沖到印度市場份額第二的成績,聯想模式在印度仍然存有機會。
誰能在印度市場笑到最后,現在還難下定論。不過,有一點可以確定,市場門檻越壘越高,后來者必須要花費更多財力、人力和物力。這是國內手機老大華為面臨的局面。
“讓聽見炮聲的人來決策”,是華為內部管理名言,印度市場競爭激烈,中國品牌爆發式增長,華為卻失之交臂。2017年3月31日,華為發布年報,宣布華為終端2016年總體銷量1.39億部。內部人士告訴騰訊科技,華為終端并沒有完成集團所定銷售目標。華為終端CEO余承東曾透露,華為終端的重點是中高端市場,目前印度不是華為重點市場。
就印度市場而言,華為終端的兩大品牌華為和榮耀,華為品牌在國內宣揚的“不僅僅是世界500強”、民族自主品牌,在印度因為歷史原因,沒有機會,榮耀保留著可能性。在印度,中國手機品牌都弱化源自中國的調性,以避免觸及民族情緒。
華為印度終端負責人王國棟聲稱,希望進入印度市場前五名。但是,在華為2017年追求利潤的硬規定下,今年更加難有所作為。華為號稱全球挑戰三星,于印度市場卻找不到存在感 。用余承東的話來講,印度市場還在摸索中。
華為靈魂人物任正非曾于1月份在華為心聲社區發聲,“消費者業務進步很大,今天你們做得比我們想象的還好一些,但是還有很大的改進空間。”他希望三年內,華為終端服務水平趕上蘋果,利潤率趕上OV。騰訊科技獲悉,華為今年以內部以紅頭文件形式強化了要向OV學習,提升利潤率。
但是,就騰訊科技在印度所見情況來看,OV攥緊拳頭、全力砸擊的聚焦戰略和策略很清晰,華為的戰略還未見落實。
2016年,OV與華為尚有四五千萬臺銷量差距,倘若OV拿下印度市場,繼續西進,銷量數據差距會進一步減少,未來甚至有可能通過印度市場反超。
魏向西便信心滿滿,vivo下一步要在當地建比較稀罕的專賣店、形象體驗店,他憧憬著在印度積攢更多物質財富和豐厚履歷。“德里地區一共有4000萬人,什么概念,整個新疆才4000萬人。今年我們要把M2K地區月銷售量從3000臺提到5000臺以上。”魏向西話語中難掩興奮。
(應采訪對象要求,文中魏向西、支月朗和Lily均為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