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標題:華米單飛上市背后:小米生態鏈公司心態微妙圍城難進難出
《財經》記者陳瀟瀟/文 謝麗容 余樂/編輯
小米生態鏈中最重要的公司之一——華米科技將于當地時間2月8日在美國上市,發行價為11美元。不出意外,此次IPO將為華米融資1.1億美元。作為營收、銷量最高的小米生態鏈公司,華米也成為小米系第一家上市公司。
華米走到今天這一步,得益于小米生態鏈驚人的造富能力——從2014年7月在小米電商上賣出第一個手環起,華米就開始在可穿戴設備領域狂奔。華米招股書顯示,在2017年前9個月,華米的智能可穿戴設備出貨量達1160萬臺,超出世界上其他任何一家公司。截至2017年9月30日,華米自2013年成立以來的設備出貨量高達4530萬臺。
這一切來自小米的背書——華米起步于小米,其5年來驚人的設備銷售量有很大比例是通過小米賣出的。而小米坐擁3億的用戶群,國內第三大電商小米網的渠道,以及因量大帶來的成本更低的供應鏈。
小米孕育了一大批生態鏈公司,又極大受益于這些生態鏈公司,今年第三季度末,小米將在港交所上市,估值有望達到900-1100億美元,P/E(市盈率)60倍。
《財經》記者歷時2個月,調查多家小米生態鏈公司,完成了《小米生態鏈圍城》一稿,深度分析了小米生態鏈公司在進入、成長、壯大后一系列微妙心態的變化,及小米這只巨獸上市前后對這些生態鏈公司的未來生存發展影響。
一位小米高層曾在這次采訪中對《財經》記者說,其實華米不一定要去上市。換言之,小米上市后,作為優質資產,被小米全資收購,也不失為是一個不錯的退出方式。
但從這些公司的立場來說,他們在小米的土壤里迅速崛起發展壯大,又到了不得不獨立的時刻。
唇齒相依,但依然糾結前行。
華米科技董事長黃汪回憶創業20年,不大記得年份,總習慣說,第一次、第二次、第三次……他一度失敗到拖欠工資,有一天終于要帶著公司去紐約敲鐘了,自己都覺得不可思議。
2013年小米手機剛開始爬坡,尚顯羸弱。雷軍找到技術背景過硬的黃汪,要做小米手環,說能賣100萬只。黃汪心虛,手環小眾,能打敗山寨就不錯了。
四年后,小米手環銷量過4000萬,超越Fitbit,成為全球第一。黃汪再看,覺得意料之中。華米成為小米生態鏈企業中營收最高的公司。
可是,當華米再次進入公眾視野的時候,身份卻成了獨立品牌。今年年初,屢傳小米IPO的同時,華米爆出將先于小米上市,意思是要獨立了。
從捆綁、依附到企圖獨立,兩者的關系在這一刻開始變得微妙。
(截止2018年1月,小米之家已突破300家。圖/視覺中國)
手機的紅利在逐漸消失,生態鏈一直被外界視為小米最有想象力的部分。到2017年底,四年不到,小米生態鏈總共投資了100家公司,孵化的獨角獸已超過四家,多家公司年收入超10億元,16家過億元。
這些孵化實際來看都是戰略投資。小米不僅幾乎是除開創始團隊外的最大股東,同時還是這些公司最大、甚至是唯一的客戶。
劉德是小米聯合創始人,負責生態鏈。據美國《財富》雜志報道,2017年小米已度過低谷期,全年收入達1000億元人民幣,比目標高出18%。而生態鏈2017年總產值也已達到數百億,對小米整體業務的貢獻不可小視。但按他的預想,目前生態鏈的規模僅是起步,未來有做到100億美金規模的機會,屆時甚至能反過來為手機導流,形成完美的對沖。“到時生態鏈公司也跑得足夠大了,退出機制很多,獨立上市只是其中之一。”
但讓人意外的是,這一天來得太早了。
2018年1月消息,華米已向美國證券交易委員會遞交了IPO申請,擬籌資1.5億美元。分析師預計,估值在10億到15億美元之間。
黃汪第一次公開提IPO是在2016年夏天,那時華米目前唯一的自主品牌amazfit智能手表發布,黃汪說IPO還要三年到五年。現在,計劃至少提前了一年半。據《財經》記者了解,不止華米,多家生態鏈公司都有上市的意愿。
小米早期投資人GGV合伙人童士豪說,有些浮躁了。外界看到的是生態鏈公司尚且羸弱的自我造血能力。華米招股書顯示,2017年前三個季度,自主品牌僅占公司營收的17.6%。
用一個投資人的話說,這就像一個圍城。這些生態鏈公司不得不面對的是,即使流水到了10億元、30億元,如果沒有小米,或者小米業務減少,這個銷售額是否能夠持續。
但顯然黃汪等不了了。最新消息稱,小米已于去年底在香港遞交了IPO申請,擬估值1000億美金左右,市盈率為60倍。雷軍的五年不上市成了傳說。如果千億美金估值實現,小米市值會超過百度(809億美元),中國互聯網三極將從BAT變成ATM。
多數投資人看來,生態鏈將成為小米上市故事的關鍵之一。通常手機公司的市盈率并不高,蘋果的市盈率為17.8,僅講手機故事不足以撐起市盈率,有評論稱最大的可能是多個業務打包上市。但截止目前,小米尚未對上市事宜做出任何官方回應。
劉德對《財經》記者表示,未來不排除會通過收購生態鏈企業的方式來穩固體系,“小米生態鏈企業都是非常優質的資產”。
這么一來,命運可能又不同了。“即使效率低,但為了獨立,華米在現在上市已經是非做不可的事情。”一位接近華米的人表示。
外面的人想進來
小米電視CEO王川來深圳談合作,一年來了兩次。富士康事業部群前總負責人謝冠宏錯過了第一次,不想錯過第二次。
謝冠宏是郭臺銘的愛將,拿下過Kindle訂單,2012年郭臺銘決定要乘風口做互聯網電視,最終在樂視及小米之間選了前者。
彼時王川的小米電視才剛成立,名不見經傳,謝冠宏已在富士康管理3萬人的團隊。半年后,謝冠宏50歲,失業了,成了甩手兩空的創業者。王川再來,不談電視,建議他幫小米做耳機,跑量快,毛利也高。
2012年手機配件的銷售額上漲了32%,其中需求量最大的就是耳機。
謝冠宏徹底聽了進去。2013年底,由雷軍和順為資本投資,加一聯創成立,成為了小米的第一家生態鏈公司。
后來劉德回憶,那時小米太小,“行業大佬都不認”,合作只好找創業公司,也便于管理。無論供應鏈還是制造工藝,謝冠宏輕車熟路,正是小米缺乏的。團隊又都是在富士康共同進退的部下,省去了磨合,是理想的孵化對象。
2013年下半年起,劉德馬不停蹄地見團隊,四年過去投了100家,至少一半都是這樣從零開始。有人問劉德,小米干嘛做那么多產業投資,不做戰略投資?他總結,“小米生態鏈看似都是產業投資,其實打包來看是重大的戰略投資。”
2013年小米賣出了1800多萬部手機,全國排名第五,但市占率被四名的酷派拉開了距離。競爭激烈,手機難做是共識。雷軍開始在內部提,不能放棄物聯網,除了手機,還要吃別的品類。
“你可以把它理解為一種對沖,業務越多元,小米抗風險能力就越強。”劉德說道。另一位接近小米的人士告訴《財經》記者,這種思路在小米做生態鏈時已經想清楚了。
最初設想是從手機周邊開始,先吃大的品類。由于與手機強相關,耳機是其中之一。很長一段時間內,加一聯創都是小米唯一的耳機供應商。
只要小米在,就有持續穩定的訂單。“初創那會兒,可以把我們看成另一個富士康。”加一聯創聯合創始人林柏青對《財經》記者說道,作為謝冠宏的舊部,在負責公司品牌之前,他管理研發。
按照富士康的模式,公司為小米提供從設計到生產的ODM服務,小米網則主要負責渠道銷售,MIUI負責引流,然后再按去除成本后的利潤進行分成。一位投資人對《財經》記者說,實際上這些廠商把過去的渠道成本轉嫁給了小米。對雙方而言都是輕裝上陣。
發展四年,公司已形成了完整的聲學研發體系及品控流程。但創業初始,團隊野蠻生長,一門心思沖銷量。
公司里沒有專業的調音團隊,就謝冠宏和林柏青還算發燒友,恨不得親自上陣。兩人頭天在辦公室一起試音,滿意后,第二天就送到工廠開始量產。最瘋狂的時候,一口氣能出好幾款。
有一次,林柏青帶著厚厚一疊產品簡報去見雷軍。辦公室里,林斌和王川也在,三人把他圍成一個圈。林講完后,雷軍說,第一不要用PPT,太見外。第二,你知道開這樣效果的會議,我們損失了多少錢嗎?意思是產品要專注。
產品思路調整后,2014年3月第一款小米活塞耳機在小米網開賣,售價49元,以接近成本的價格迅速打開了市場。總共賣出了1000萬條,增長曲線幾乎跟手機持平,是當年小米生態鏈上繼手機后的第二大品類。
造富也有代價,兩者達成的默契是,前期不要利潤,賺到的都投進去,算大賬,不算小帳。至今有人詬病,小米用低價殺入市場,似乎勝之不武。反過來看,正是不要利潤、用錢換時間,快速建立了規模壁壘。
供應鏈被徹底改造了。2015年中國耳機市場的容量是4000萬,小米吃掉了一半,最好的供應鏈資源和價格都向小米傾斜。在深圳營業額處于十億級別的品牌耳機公司受到了巨大沖擊。擺在面前的只有兩條路,要么一門心思抱小米大腿,要么在細分領域突破。否則就是死亡。
可以這樣總結小米生態鏈的造富能力,坐擁3億的用戶群,國內第三大電商小米網的渠道,以及因量大帶來的成本更低的供應鏈。
耳機的成功開始迅速被復制到其他品類,先是紫米的移動電源,然后是智米的空氣凈化器以及華米手環。故事從“互聯網”變成了“物聯網”,雷軍提出要做100家,“這是小米唯一可以突破BAT格局的方式”。
更重要的是,它直接推高了小米的估值,投資人開始相信,“小米不是一家單純的手機公司”。2014年底,小米完成E輪融資,估值450億美金,幾乎比肩Uber。
但并不是所有的企業都愿意抱小米的大腿。劉德幾年來見了600多家公司,實際投資的只有不到100家。“要么價值不和,要么不太聽勸”。一位深圳藍牙耳機廠商對《財經》記者表示,曾因接受不了利潤太低,與小米失之交臂。另一方面,也怕自己公司的自主品牌賣不過小米,再也沒有機會翻身。
大部分人都意識到了這一點,“小米”開始變成一種自帶光環的符號。不僅是供應鏈,即使在資本寒冬,這種背書也讓大部分企業順利拿到融資。
2014年12月,公司成立剛一年,華米科技宣布獲得3500萬美元的B輪融資,估值超過3億美元。另一位做VR的生態鏈企業相關負責人告訴《財經》記者,寒冬死了大批VR企業,但由于小米的背書,公司順利拿到融資。
Ninebot創始人兼CEO高祿峰也承認,小米生態鏈企業的身份幫了大忙。不光是融資背書,就是拿出來盤資源,也令人信服。
2015年3月公司獲小米、紅杉資本領投的8000萬美金,希望買下平衡車鼻祖Segway。Segway做了十年,僅賣出了10萬臺,小米更接近消費者的價格優勢是說服對方接受收購的主要原因。收購一完成,公司估值10億美金,成為以最快速度躋身獨角獸的生態鏈公司。此后幾年,幾乎沒有平衡車公司再拿到過投資。
進去的人想出來
然而,這些公司的處境漸漸變得微妙起來。一方面靠著小米光環迅速崛起發展壯大,另一方面獨立自主又非常困難。一位投資人形容說,這就像一個圍城。
2015年,謝冠宏53歲了。如果沒有離職富士康,他依舊是最年輕的事業群總經理,幾十億訂單的操盤手。但在這個年齡,掌握一家營收過億的創業公司,那是截然不同的價值。
到這年夏天,加一聯創總共賣出了1300萬條小米耳機,做到了行業第一,不希望再繼續“富士康”的故事。童士豪B輪投了加一聯創,他說,“小米讓這些企業把量做起來,但毛利低,為了高的利潤,肯定需要做自己的品牌。”
按照大部分硬件創業公司的成長邏輯,先跑量做大規模,打造品牌,再融資獲取更多養分。但前提是公司的股權要合理化。
對生態鏈公司,小米主張持有15%-40%左右的股份,占股不控股。童士豪認為,這有利于調動團隊的自主性,相比在小米內部做一個業務部,風險和成本也低得多。
但實際情況很復雜,小米通過投資和業務影響著這些公司。一位接近小米的人士表示,若論親疏,智米、紫米以及加一聯創算是小米的嫡系。因成立時間早,又與手機強相關,小米對這些公司的影響絕對深。反過來,后者對生態鏈的貢獻也最大,銷售額加起來幾乎占據總產值的三分之一。
公開信息顯示,截至2015年3月,小米持有加一聯創絕大部分股權。而在華米的股權結構中,雷軍系所控制的企業持股達39.7%,略微高于黃汪的39.4%。
在林柏青看來,成功的創業公司很少被人控制太深,股權結構決定一切。
“這就像一個生命有機體,需要有自己成長的軌跡,做一個依附在別人品牌身上的生命體,到頭來還是會尋求獨立人格。”過去幾年,高祿峰也拒絕過不少投資,“有些一看就是想控股的”。
2015年3月加一聯創B輪引入GGV、IDG等資本后,估值1.7億美元,公司終于到了團隊手里,危機感卻與日俱增。
在此之前,小米已投資了一家深圳耳機廠商QCY,為其生產藍牙耳機。加一聯創不再是唯一的耳機供應商。“任何一種因素,可能都會改變彼此的關系。不管投資、產品還是銷售方向。”林伯清對《財經》記者說。
生態鏈公司左右互搏,小米自己的日子也并不輕松。順風順水的時候,大家都有錢賺,但是逆境出現之后,隱伏的問題就顯現了。
2015年全球智能手機市場銷量增長了8%,小米手機銷量卻出現了斷崖式跳水。小米手機的市占率從第三跌到了第五,被對手華為趕超。又過了一個季度,從線下逆襲的oppo和vivo也迎頭趕上。用雷軍的話說,公司遭遇了前所未有的低谷。
“我有時候做夢都在想會不會崩盤。”劉德曾這樣對媒體說,他發現不是所有產品都能像耳機、手環一樣成為爆款,如果有產品出現質量問題很麻煩。
“生態鏈是小米手機的紅利,手機一高,我們就起來。”他不否認生態鏈對手機業務的依賴。2014年小米手機銷量的增速達到了巔峰的227%,2015年減半,2016年幾乎停滯。生態鏈爬坡也開始減緩,增速從300%降到了100%。
為了降低體系風險,小米開始有意識地擴張生態鏈的邊界,要吃更多的品類。公關口號也從智能硬件變成了新國貨,開始生產與硬件毫無瓜葛的插線板。
林柏青發現要做小米產品更難了,過去訂單自己來,現在需要不斷爭取新產品的參與權。常見的對話是,“小米想做音箱了你做嗎?”“你不做別人做。”光是在小米網銷售的音箱品類就有五六種,分別來自不同的生態鏈企業。
“如果一家公司壟斷了你的通道,這個品類一定會萎縮。”劉德解釋說。一旦捆綁得太緊,那天天擔心的,就是這些創業公司什么時候會死。“控股的公司都很難管理,更別說不控股的。”
2015年小米曾經因此錯失過攝像頭的市場。小蟻攝像頭起初賣得很好,劉德建議再降低價格,先吃掉市場。在利潤和市場之間,小蟻選擇了前者。結果是,360以更低的售價,迅速搶占了市場。無奈中,劉德又另外投資了三家攝像頭公司,才追平對手。
在每個領域扶持多個供應商,這種做法與當年的蘋果類似。GTAT曾是蘋果唯一的藍寶石屏幕供應商,為了降低風險,蘋果此后又扶持了多個供應商。由于只有蘋果這一個客戶,蘋果改變產品思路后,GTAT只好宣布破產。
對于大部分生態鏈公司而言,小米是唯一的客戶。“如果只有一個客戶,就沒有談判資格,叫你干嘛就干嘛,價格、布局都受限制。”林柏青說。
更直接的代價是影響未來上市。如果想在香港IPO,按規定,上市公司不能有單一客戶源(占銷售四成),否則就構成了關聯交易。
2015年底,工程師出身的林柏青把工作重心從研發轉到了品牌。公司一面爭取小米以外的客戶,一面著手做自主品牌。幾個聯合創始人的分工也有變化,本來負責質量控制的章調占,從此接管小米業務,辦公地點也搬到了不同樓層,互不相干。
外面的世界很精彩,外面的世界很無奈
一方面是出于強烈危機意識,另一方面是被資本、欲望養大的野心。
2015年末,加一聯創推自主品牌“萬魔(1more)”,公司正式更名“萬魔聲學”,換了新名片,要褪去小米光環,卻沒那么容易。
團隊想過打低價策略賣不過小米,就把品牌往高端定位,想的是抬高零售價,銷量跑不贏,利潤能保證。
公司為小米推出了鐵圈耳機,前腳接后腳,自主品牌的耳機也在小米渠道售賣,除了價格高出三分之一,外表看并無二致。外界開始說,萬魔在蹭小米的熱度。
即使是跑量最快的華米,要做自己的品牌也不容易。按黃汪的設想,華米未來將是一家人體數據公司,手環是入口。過去幾年,公司一直拼命地學習小米,建社群,做獨立的軟件系統,打造自己的閉環。
2016年華米銷售額超15億元人民幣,這個夢想似乎伸手可及了,但現實卻是,難以在小米的光環下突圍。華米曾推出過amazfit智能手表,外形時尚。據媒體報道,發布前黃汪曾與小米討論,后者覺得799元的定價高了,不建議打小米旗號。盡管公司還是企圖用“小米手表”增加曝光度,可銷量與手環比相差甚遠。
生態鏈公司不得不面對這樣一個問題,即使公司的流水到了10億元、30億元,如果沒有小米,或者小米業務減少,這個銷售額是否能夠持續。
劉德認為,用兩三年時間成長為一家營收十幾億元的公司,這種速度本就不正常。“小米體系會快速輔佐一家公司到中等規模,但當它在做獨立品牌的時候,不能用這個速度來思考自己,它的能力也不能用這個速度來評價,它還得扎扎實實地做品牌。”他說。
公司不是沒感到壓力,林柏青說,“以前可以野蠻生長,但現在不行。”2015年底起,公司總共辦了八場發布會,170場線下粉絲趴,發新品的速度堪比互聯網公司,目的只有一個:為自有品牌沖銷量。
一位耳機領域的業內人士對《財經》記者表示,從沒見過一個品牌那么肯砸營銷,就像看到了耳機界的Oppo、vivo一樣。后者在手機領域以地毯式營銷著稱。2016年至2017年加一聯創的人員擴展了不止一倍,一百來號人,一半以上都是營銷。
但最難的部分是攻堅小米以外的渠道。小米幾乎是大部分生態鏈公司的唯一渠道。智米90%的渠道出自小米,華米也相當,流水越大的公司,對小米渠道依賴越強。一個可以相見的事實是,這些公司的自主品牌很難得到小米渠道的主推。
一位投資人對《財經》記者說,還沒見到過渠道逆襲成功的故事。“小米跟這些公司最大的關聯是銷售渠道的依賴。”
過去兩年,林柏青一個人跑了好幾趟杭州,通過淘小二牽線,幾經周折,才摸到了天貓運營的上層。同時在全國乃至海外做傳統渠道,好不容易自主品牌做到了營收額的三成,品牌識別度也有所提高,在小米體系中已非常少見。
“小米在這些公司持股,它們能成長,把估值做上去,對小米來說也是財富。”劉德說,“上市也是好事,把自己的品牌做上去,沒有了關聯交易的苦惱,就能安心來幫小米了。”
但讓人意外的是,這一天來得太早了。當信心開始膨脹,但又發覺力有不逮時,這些公司出現了焦慮感,哪怕代價是犧牲估值。目前華米的市盈率為40倍,有投資人對《財經》記者說,低了,如果能在香港上市,估值能更高。
華米上市消息一出,其他人也開始蠢蠢欲動。林柏青并不否認公司有上市的愿望。2017年12月,公司已經融到了C輪,由永欣資產領投,數額未披露。
童士豪認為,現在任何一家生態鏈公司去談上市都太早了。在公司造血能力不夠強大時,無論渠道、品牌、技術都有相應風險。在華米的“風險說明”中寫著,小米是最重要的客戶和分銷渠道,兩者的關系惡化或小米可穿戴產品銷售減少都可能帶來不利影響。這也是華米選擇赴美上市的另一原因,后者對關聯交易沒有規定。
有接近黃汪的人士對《財經》記者解讀,著急上市一是出于投資人的壓力;另一方面“做了20多年不成功的企業,黃汪對整個團隊的虧欠和對成功的訴求更渴望一些,這是人性”。
高祿峰也有上市的打算,但不想把數字當成公司的指揮棒。“有時候是自己心魔太重,”他把上市看作自然而然的過程。Ninebot一直沒有在業務上區分小米和自主品牌,哪款產品賣得好,公司就把資源傾向誰。他意識到這樣一個事實,小米現在的體量,任何一家公司都無法繞過。林柏青也表示,即使在做自主品牌,小米也依然是他們最主要的客戶。
前兩年,劉德去見碧桂園的主席楊國強。聊到碧桂園的模式,跟互聯網圈用戶類似。碧桂園的小區有所有的生活所需,從銀行到學校。
后來他想,小米也是一家社區公司。“過去外界總用產品公司的邏輯來想小米,其實小米是社區公司,圍繞著3億用戶來做各種各樣的產品。”
按照這個邏輯,未來小米還將是一家饑餓的公司。2017年小米開始做線下零售店,生態鏈的邊界從新國貨拓展至了新零售,劉德將其稱為生態鏈進化的“三步曲”。他預計2018年還將快速增長,100家生態鏈公司中,近一半公司的產品還在研發,這些都將帶來新的流水。
但要真正與手機形成互補對沖,劉德認為起碼還要三年,規模將是重要的指標。
回顧小米過去四年投資的100家公司,有自然淘汰的,也有一些做得不好、關停并轉的。劉德說,如果“它把80%的精力用在了做自有品牌上,只投20%的精力在小米業務,這個業務就會萎縮,最后品牌也沒起來,基本盤也萎縮了”。
但他無法阻止的是,越來越多的生態鏈公司會像華米一樣,長大了就有獨立上市的愿望。是時候重新思考生態鏈的擴張模式了。
三年前,劉德投創業公司,想的是從零開始,容易管理也更靈活。現在他不這么想,開始把目光聚焦在行業里的隱形冠軍,“無論成本控制還是行業掌控,這些公司都更成熟,也沒有品牌包袱”,甚至不需要管理。
投資比例上也更寬容,從15點降到5個點,盡量避免關聯交易。“重要的不是投資,而是建立姻親關系。”在小米的投資人看來,這種合作伙伴關系,涉足越多小米就越安全。
無論對小米還是生態鏈公司,現下都是一個讓人玩味的時間點。
路透社報道稱,銀行對小米2018年的營收預期是翻倍,也就是2000億元人民幣,這個考驗不小。劉德透露,未來不排除會通過收購生態鏈企業的方式來穩固體系,“并購對于任何企業迅速做大規模都是重要手段”。
一位小米內部人士說,其實華米不一定要去上市。換言之,小米上市后,作為優質資產,被收購很可能是一種退出方式。
但如果黃汪能夠接受收購這事,也許早發生了。2015年小米手環成為爆款,媒體報道稱有國際廠商曾發來入股及收購邀約,黃汪都拒絕了。幾年后,如果是同樣的選擇題,答案沒變。
一位投資人說,無論如何,黃汪都應該想清楚了。畢竟,像這個時代大多數的創業者一樣,他渴望成功太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