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國的禁令可能導致中興進入休克狀態。”4月20日下午3點,中興通訊董事長殷一民出現在了深圳中興總部。美國的禁運決定著這家有8萬員工的企業生死。一周前,4月16 日,美國商務部下令禁止美國公司向中興出售元器件等產品,為期7年。消息一出,輿論嘩然,“缺芯少魂”成為熱詞,其背后折射出的核心技術短缺刺激著所有國人。
作者:周晶晶
數據顯示,2017年中國集成電路進口量高達3770億塊,同比增長10.1%,進口額為2601億美元(約合17561億元),中國在半導體芯片進口上的花費已經接近原油的兩倍。
芯片雖然并非面向消費者的終端產品,卻廣泛運用于電子、數碼產品、通信設備等多個科技產業,是否掌握芯片核心技術,也被認定為是否扼住科技命脈的關鍵點。
PC攝像頭芯片曾占全球份額60%
提及國產芯片,鄧中翰是一個無法跳過的名字。他是加州大學伯克利分校130年來第一位橫跨理、工、商學位的學生,并被伯克利校長推薦給當時的信息產業部高層,后者正主持振興中國芯片產業的發展課題。
1999年,在國內雄厚政府資本的召喚下,硅谷精英鄧中翰回國創業,在中關村成立中星微電子有限公司(以下簡稱“中星微”),信息產業部為主要股東之一。此后6年,中星微抓住市場空白,在政府幫扶下一時風光無兩:
2001年3月11日,“星光一號”研發成功,宣布國內首枚具有自主知識產權的多媒體芯片誕生;2005年3月,該數字多媒體芯片與神舟飛船等一起榮獲國家科技進步一等獎。
作為中星微的核心業務,多媒體芯片被廣泛應用于PC和智能手機的攝像頭,被索尼、三星、惠普、飛利浦等一線IT企業采購,2003年,全球市場份額一度達到60%。2005年11月,中星微登陸納斯達克,成為第一家在納斯達克上市的具有自主知識產權的中國芯片設計企業。
不能忽視的市場
“中星微是一個技術導向型的企業”,鄧中翰對此定位毫不猶豫。移動互聯網時代,擁有技術潔癖的硅谷精英遇到了麻煩。此時,手機、移動終端出貨量開始大規模地擠壓PC的生存空間。
中星微的另一個產品是手機音樂芯片。但很快,在IC設計業界,臺灣的聯發科開始為移動產品提供單芯片解決方案,將音樂芯片植入到主芯片之中,不再需要單獨使用音樂芯片。這與需要數枚芯片的多媒體芯片相比,成本大大降低。
而此時,中星微堅持做多芯片研發。而事實上,隨著基帶芯片的運算能力日益強大,集成化趨勢撲面而來,高通、TI等國際大廠也開始推出集成多媒體功能的單芯片解決方案,即用一個單芯片的基帶芯片就將多媒體的能力整合進來,從而消除了單獨的多媒體芯片存在的必要性。
一個殘酷的現實是,芯片行業一旦一步落后,將步步維艱。
所以,聯發科很快就把中星微甩在身后,并借此迅速掌握了整個產業鏈的控制權。
在中星微,研發和銷售市場人員比例達到7:2,而在聯發科,研發和銷售比例大致相等。“在中國的技術型企業里,往往是技術最牛的人做CEO,但其實真正適合管理的不到20%。而且稱職的技術公司CEO必須要是一個市場高手,因為市場決定公司的方向。”北極光創投合伙人陳大同在接受《創業家》采訪時指出。
在這種技術完全占據主導地位的思路下,中星微來自內地的收入比例持續萎縮,2003年來自內地的收入還有26%,而到2007年年報顯示已經不足5%,2015年12月,中星微從納斯達克退市。相比之下,聯發科手機芯片9成用戶來自內地。2017年,聯發科的年營收達508億人民幣,而中星微的年營收僅為20億人民幣。
中星微幾乎是中國所有的IC設計企業的縮影:創業者多為高學歷海歸,有硅谷、IBM等國外大公司工作經驗。在受到硅谷創業產生的巨大財富和中國日益擴大市場的雙重刺激下歸國創業。相信憑著自己的技術,就能拉到風險投資,但終因忽視市場環境,離第一梯隊漸行漸遠。
退市之后,中星微進入安防和人工智能芯片領域,但與當年星光中國芯時期,已不可同日而語。
與自家產品綁定的華為芯片
與中星微不同,華為海思從誕生開始,就與自家產品綁定共生。
2004年10月華為創辦海思公司,前身是華為集成電路設計中心,正式拉開了華為的手機芯片研發之路。
當時,“造不如買,買不如租”的言論盛囂塵上。《一段關于國產芯片和操作系統的往事》一文中提到,芯片是高度依賴投資的產業,技術、研發差距的背后往往是資金投入的差距。但是由于投資回報周期太長,很多芯片企業由于資金緣故半途而廢,轉而通過購買國外的知識產權加快投資回報率,這也從另一方面加劇了我們對國外芯片技術的依賴程度。
2000年,中興和國家開發投資公司共同建立了中興集成電路,在全亞洲最先開始了3G手機基帶芯片研發,比當時的華為海思要領先 。但中興的文化不太鼓勵試錯,最后董事長侯為貴選擇了放棄,團隊解散,很多人去了海思。
華為決定創建海思時,公司內部也存在很大分歧,畢竟國際市場上有現成的產品和方案,比自研成本低得多。
公司掌舵者任正非對自主研發的堅定信念,讓華為成為國內芯片市場上少有的能與“自主創新”掛上鉤的企業。
2012年任正非曾對華為實驗室講話,芯片暫時沒有用,也還是要繼續做下去。公司積累了這么多的財富,這些財富可能就是因為那一個點,讓別人卡住,最后死掉。“這是公司的戰略旗幟,不能動搖。”
2009年華為推出了第一款面向公開市場的K3處理器,定位跟展訊、聯發科一起競爭山寨市場,由于K3產品不夠成熟及不適的銷售策略,華為沒有將其應用在自家產品中,這款芯片不出意外地撲街。
2010年,蘋果自研的A4處理器在iPhone 4上大獲成功,這刺激了海思。2年后,海思推出K3V2處理器,開始與自家產品結合,定位在旗艦Mate 1、P6等機型。
2012年手機處理器已經開啟多核進程,讓人意外的是海思搶在德州儀器和高通之前推出K3V2,成為了世界上第二顆四核處理器。
從K3V2以來,部分華為手機特別是旗艦機一直使用自己的海思芯片,一方面早期海思芯片離開華為手機的支持,很難獨立生存,至今,華為海思幾乎沒有對外出售自家芯片,因為并非簡單賣出去就能使用,還要為客戶提供相應的服務解決方案。
此外,華為旗艦與海思芯片的綁定,產生了更為重要的推動力——倒逼海思迅速升級且穩定供貨,這體現在華為P7和麒麟910T,華為Mate7和麒麟925,乃至華為Mate 10、榮耀10和麒麟970。
旗艦手機為自己的芯片做行業背書,自研芯片又保證了旗艦手機的競爭力,這種共生關系雖然也有一定風險,但麒麟芯片在強大研發投入和研發實力的保證下,最終得到了市場認可。
2018年1月美國高通在北京舉行技術合作峰會,國內廠商唯獨華為缺席。2017年11月,小米、OV同高通簽署備忘錄,三年內采購不低于120億美元芯片,華為也沒有參加。長期堅持的芯片自產自研策略給了華為拒絕的底氣。
2014年,華為投入研發的經費為408億人民幣,占當年銷售收入的14.2%,研發投入比A股400家企業的總和還多,同時遠超聯想十年研發總和。2017年華為研發費用高達897億人民幣,大大超過蘋果和高通。過去十年,華為投入的研發費用超過3940億元,居于世界科技公司前列。
實際上,在芯片領域,美國是全方位處于領先地位,而中國只是在某些領域里面有所突破。據北青報報道,所突破領域也并非核心,高端的領域,比如中國在存儲器,CPU,FPG及高端的模擬芯片,功率芯片等領域,幾乎是沒有的。“如果中國發力研發,在某些小的門類中可能會有所突破。”芯謀研究首席分析師顧文軍這樣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