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經作為中國制造業基地的深圳正在謀求城市轉型,將深圳打造成一個高科技中心,成為中國新興的硅谷。在此過程中,不可避免地影響到其中的不少居民。一些高收入的科技工作者來到這里,而原有的工廠工人正在離開。電子產品制造商富士康運營的最大工廠之一位于深圳。沿著工廠門前走下去,有一座寺廟,一個籃球場和一家由金姓男子經營的臺球廳。
在一個夏日的中午,孩子們擠在臺球廳的舊皮躺椅上,用手機看視頻。一些人在打麻將。還有一些人擠在塑料桌旁,一邊抽煙一邊喝茶。
但臺球桌卻空無一人,這曾經是金的搖錢樹,而現在球卻閑置在舊的金屬餅干罐里。
“沒人再來了,”金指著空蕩蕩的房間說。
這是因為住在深圳這個地區的富士康工人越來越少。作為中國經濟崛起的基礎城市之一,如今深圳正在尋求另一種轉型,將深圳打造成一個高科技中心,成為中國新興的硅谷。
老舊的樓房正在被改造成時尚現代的公寓,以吸引越來越多的中國中產階級和雄心勃勃的年輕工人。其平均租金已從每月100美元躍升至250美元或以上。很多工廠工人的工作是組裝iPhone手機等電子產品,這對于通常月薪600美元的他們來說是一筆巨大的開支。
許多富士康工人正在離開這里。他們被迫遠離深圳,甚至放棄他們一度夢寐以求的工作搬回老家。
這是一場新舊之爭,反映了整個中國的廣泛轉變。:作為中國令人注目工業增長支柱的工廠工人,正在遠離中國現在的繁榮。
中國優質的工作越來越向城市集中。與此同時,租金和物業成本正在不斷飆升。最終結果是許多人面臨的負擔越來越重。
“有一個關于新居民的笑話,”崔說,他的妻子在深圳一棟剛剛翻修的建筑底層開了一家面館。“我們開玩笑說,這些建筑里過去住的都是工廠工人。現在到處都是養狗當寵物的人。”崔和他的妻子趙女士曾經住在飯店樓上的那棟樓里。但在翻修之后,租金上漲了一倍多,超出了他們的能力范圍,從而不得不去尋找新的住處。
“新居民也對面館并不感興趣,”趙說,“他們有足夠的錢從附近一些更高檔的地方訂餐。”
從鄉村到大城市
四十年前,深圳還是一個漁村。在1979年,它成為了中國的第一個“經濟特區”,大量工廠和工人涌入。到上世紀90年代中期,這座城市大約有300萬居民。如今,這個數字接近2000萬。
上世紀90年代以來,這個城市的700萬工廠工人基本上都聚集在“城中村”。而這些地方現在是開發商的主要目標,他們的目標客戶是高收入的科技工作者。
最近離開深圳的經濟學家克里斯托弗·鮑爾丁(Christopher Balding)表示:“深圳希望吸引的是高級人才。”
去年,房地產公司萬科宣布斥資數百萬美元對富士康(Foxconn)附近的城中村重新開發。幾名工人說,他們不得不搬家另尋住處。作為回應,一些工人給富士康寫匿名信,要求加薪以支付不斷上漲的房租。
富士康在一份聲明中表示,它清楚這些重建項目,并“與正在當地相關政府機構合作,將租金上漲對員工生活成本的影響降到最低。”
但工人工資沒有提高。而現在更多的重建工作已經開始。當工人搬家時,勢必會增加他們的生活成本。孩子們必須換學校上學,而父母必須摸清新的上下班路線。
不同的家庭
這也是袁艷紅(音譯,Yuan Yanhong)所擔心的問題,她住的地方離金的臺球廳只有幾個街區。她的工資負擔不起一套翻修過的粉黃相間公寓樓。相反,她住在一棟破舊的房子里,這是頂上鋪著彩鋼板的兩層樓混凝土建筑,房子周圍的路還沒有鋪好。
一天下午,袁艷紅穿著一條鑲有花邊的緊身牛仔短褲,在屋外給媽媽修眉毛。她三歲的女兒穿著小豬佩奇的睡衣在房子里外跑來跑去。
袁艷紅和丈夫一起在富士康工作了大約10年。她來到這里,因為她知道,相比于呆在距離深圳以北3000多里的河南老家,她掙到的錢更多一些。
她凌亂的主房間裝飾著印有動物圖案的圖畫,還有中文和英文的“動物”字樣。在他們的前門上,有人掛了一個人形狀的舊花環,有雙眼睛,面帶微笑。
她丈夫在樓上睡覺。后面還有一個房間是她父母住的,她自己的四口之家可以舒服地住在樓上。
她說,在這里生活很好。她父母可以去附近的一個高級活動中心。她的父親騎摩托車搭載乘客來賺點外快,他們可以把自行車放在客廳里。
她每周工作六天,大部分空閑時間都花在了女兒和5歲的兒子身上。他們去附近散步,在公園里消磨時間。
然而,關于翻新的傳言讓她很緊張。她聽說開發商計劃拆除她的小村莊,為高層建筑騰出空間。
她說:“一棟大樓的房租要高得多。我們一大家子負擔不起。”
如果她失去了這里,她將不得不把孩子和父母送回河南。
她說:“這很令人難過,因為我們不想分開。我們希望我們的孩子能夠在一起成長。”
而在一棟翻修過的大樓門廳里,一些20多歲的年輕人正對著自己的Mac筆記本電腦咯咯地笑個不停。一群人坐在角落里,為七夕情人節挑選玫瑰。
樓上翻修過的公寓比以前的舊公寓小得多。有些甚至還沒有宿舍大,只有一個小小的廚房和浴室。其他公寓有一個很小的第二間臥室。
在一個角落的公寓里,一對夫婦正在享受下午的閑暇時光。妻子正在地板上和她的兩只貓玩耍。
她說,當她看到宣傳冊上的漂亮圖片時,她就愛上了這棟大樓。宣傳冊上的房間布置得整整齊齊,每月收房租是300美元。她每天要花近兩個小時的時間去香港上大學,去學習市場營銷。她和她丈夫剛來到深圳,還沒發現他們最喜歡的餐廳。
他們沒有去過趙的面館或金的臺球廳。但也許他們以后會去看看。
也許而已。
回到臺球廳,已經是將近下午6點了。臺球桌仍然空著。金希望一些工人下班后能來。
不過也只是希望而已。
“這些天,”金說,“很少有人來。”